呕吐物

写作是呕吐。是反复反刍自己的呕吐物。直到自己成为自己的呕吐物的堆积。

在我还在写叙事的，抒情的作文的时候，我钟情于把自己的心肝肺腑当胸剖开，切下一点碎片掺水、吹气、注入文字的玻尿酸，塞进标准的模具里，泼到带格子的作文纸上，捏造碎掉的、酸痛的、幸福得胀开的心脏。看着这些包装精美的呕吐物被打印出来，被作为范文分发，与有荣焉地感觉作假的肺腑成了我的一部份。在那些时候我的父母会相信我是一个只是不善言辞但是内心如同每一个幻梦中的儿童一样爱着家人，家乡，全部漫长生活的人。有时候我自己也相信这件事。

死去太久而事后才被呕出的东西是黑色的血块，我已经分不清其中多少是真的曾活过，真的曾经历过死亡的东西。我蹲在自己的呕吐物前检视成分：挑出死去的心，破碎的关系，无法轻易相信的过去的信念，和太多无力的怨愤。检视的时候又一次咀嚼死去的器官，再度感到被吹大的痛苦。心是容易被欺骗的东西，你写下什么，阅读什么，它就成为什么。在虚幻的血气中心脏夸张地膨胀，一如过去它沉迷于自己的金色虚影。同样可疑的水影。一切都成为那片可疑的镜片后的景象。荣誉、表彰、光鲜的仪式，道貌岸然的话语，“生命神圣”之类种种……掌声远去，转头见两个警察在犯罪现场布景，伪造枪战的痕迹，想象罪犯的反抗。或许曾短暂地存在纯粹的正义，可是如今它成为剧本里写好要落下的靴子。¹ 无法抑制地呕吐，无法抑制地反刍呕吐，无法抑制地，成为呕吐与反刍呕吐的结果。By this it can be said, that it is ME who created and shaped myself, that I am THE ONE AND THE ONLY CHIEF DIRECTOR of my life opera.

这是真实的生活吗，真实的我吗？可是面前并没有第二个选项供我比较。我仍然不得不继续呕吐出自己的肺腑，并继续检视、反刍这滩呕吐物。并毫无选择地继续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