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被意识形态浸泡透了的东西在更轻松的语境下本来其实是可爱的,活泼的。但是我们再也无法那么轻松地唱起那些歌了。很伤心。
前很多天室友在写保研的东西,说有的同学会画很多大饼,说自己要去农村做第二课堂,推广好的教学方法,让大家都享受素质教育。
另一个室友说我觉得挺好的。室友说她觉得不能这么写。
她说因为她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承诺。
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很伤心。我觉得那份该死的保研材料里包裹着一些司空见惯的升学心理,一些再过几年会令人反胃的油性物质,但是还有一些可能甚至还天真的善良和热血。学生把自己满腔有的没的的理想都打包塞进升学的材料里等待评分。这个时候我会珍惜室友说“不能这么承诺”。
我不知道。上次军训结束的时候我在哪首送别的歌声里稍微有点点想哭。当时我觉得这里包裹着某些活的东西,一些跳动的、柔软的心。可是事后我感到悲哀远远大过了那些活的东西。这几天我也感到相似的东西。为什么滚烫的心要被塞进一具腐朽的制度里……
下面是军训记忆闪回。
军训期间我读完了昨日的世界。好几次我望着九月的天空,对着如絮的或成片的云,想起德国在半个多世纪前的九月一日闪击波兰。此时我还穿着劣质的迷彩服。
军训结束的那一天,m 在离我最远的那张床上低声唱着军歌、国际歌和送别。层层窗帘后面传出她的叹息:一切都——结束了!
她对教官与军训怀着令我惊讶的眷恋。和她有着类似感受的人或许不少。尽管军训从未意在建立这种私人的情感联系(教官们不被允许留下联系方式,也不被允许带走一些纪念,据说甚至连照片也会被收上去),但这种私人的情感联系反过来为军训提供了一个重要的辩护。这是一种错位的辩护。我总是要揣测,恶毒地揣测:这种错位的辩护,是否在军训的策划之中?用私人的模糊的感情来包装一场对权力的献媚。以至于以后每次提起军训,你总是不能回避那些真正真诚的教官。
你总是说,唉呀军训可真辛苦,再也不想军训了,然后话锋一转:唉可是教官们还是挺好的。你怀念吗?你能说你全不怀念吗?你能说你此生再也不想见到那些遍布汗水的面庞吗?真诚的个人被绑进权力的机制里。
那是上午还是下午?总之是隔壁连队为它们的教官唱完歌后,它们的教官认真地说话。他真诚地以“心有所信,方能行远”作为祝福。真奇怪,这句话本身的权力意味和当时他话里的真诚一样满溢。我在再见的歌声里眼眶湿润地想,这些死的东西里包裹着一些真心。这真是又悲哀又感人。
只是此时回想起来,当耳边没有了再见的歌声,我觉得悲哀远远压过了感人。
童话里说,精灵会实现朋友的愿望。以前我看到这种段落只当作司空见惯的童话设定,可是这几天我忍不住对着它深深地叹气。我想,精灵在哪里呢?我们的愿望彼此交错,并不比战场上的刺刀更相亲相爱。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精灵来实现所有人的愿望,是否最后什么都不会留下?
在这个世界里,根本容不下一个实现愿望的精灵吧?如果我们必须期待一个这样的精灵,反而说明精灵是不可能的吧?